在絡新婦事件發生後,朧常夜暫時接手了星野的工作。

  寫寫報導,查查怪奇事件,能處理的就順手處理了--簡而言之,過得有點過度充實。

  「星野這小子體力也太好……」朧常夜頂著星野的外觀,一回到房內便倒坐在榻榻米上,「他怎麼有那麼多事情可以查啊?」

  「常夜大人,星野君可沒有像您查得那麼深入。」近八大嘆一口氣,給朧常夜遞了茶,「比如您先前調查的鬼火事件,若是星野君來調查,他鐵定是蒐集一些目擊證詞就可以洋洋灑灑寫上一大篇『不祥徵兆?鬼火大量發生!』的報導了。」

  「哎,那些鬼火可在勾人走下斷崖,不能不管啊。」朧常夜接過茶,灌了一大口,「沒看到就算了,但是已經遇上了,如果不管,要是哪天換星野那小子走下去……」

  「常夜大人,您常說管那小子去死,但其實您還挺在意他的嘛。」

  「噗咳!」

  近八竊笑著拿起抹布擦乾了地板,接著毫不意外的被朧常夜巴了頭。

 

  「笑什麼!這小子的吸引麻煩的體質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管著他,哪天真牽扯到我了怎麼辦?」

  「大人說得是。」近八低著頭做乖巧狀,心裡卻腹誹著。

  --這不是已經牽扯上了嗎,救了人還幫人做工作。

 

  「……又來了新的投書,你等等跟我去看電影。」朧常夜甩了甩手上的信封袋,語氣很是無奈,「說是電影院最後一排有奇怪的觀眾,我已經買到票,等等你跟我一人負責一邊的監視。」

  「是的。」


 

▽▽▽


 

  到了電影院後,換回女性樣貌跟在近八身後的朧常夜不禁嘖了一聲。

  「真難為這間電影院還沒出事。」

  近八心有戚戚焉的點了點頭,仰望著幾乎被怨氣籠罩的電影院,他又扭回了頭。

  「常夜大人,真的要進去嗎,我認為光是這個電影院的地理位置就可以寫一篇報導了。」再說,怨氣這麼重的地方他也不是很想進去。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怨氣這麼重,這裡之前到底死過什麼啊?不過畢竟是工作,還是得進去驗證一下傳聞……是說,貪便宜的人類真的不少啊。」朧常夜稍一偏頭,便可以看見長長的人龍,「只是把電影票砍了五成的價格,就吸引了這麼多人嗎?」

  「常夜大人,那可是五成。」近八眨了眨眼,「如果今天沉香的價格砍了五成,您還會說這種話嗎。」

  「什麼時候五成了再說,走吧,進電影院。」


 

▽▽▽


 

  進到電影院內部後,聲音瞬間沉寂了下來,坐進了最後一排的位置,朧常夜假裝看著電影,視線掃視著觀眾席。

  電影很快地開始撥放,由於坐在最後一排,朧常夜能清楚地聽到機器運轉的細微聲響,這反倒讓他更加警醒了起來。

  無聲的電影持續撥放,畫面上的劇情進展著,從男主角一開始風光明媚的人生,到後來整個家族遭受惡人陷害,妻離子散,窮困潦倒。

  隨著劇情的推展,怨氣也越來越深重。

  終於在男主角被惡人刺了一刀,瀕死之際,最邊角的觀眾有了舉動。

  只見那人舉起了頭,頭在空中飛舞起來,俯視整個電影院,而後朝著怨念最深的地方一頭撞了過去。

  扣咚一聲,怨氣頓時被壓了回去。

  電影持續地撥放下去,雖然有不少觀眾注意到了扣咚聲,卻沒法分辨是從哪裡傳來的,於是他們又將視線轉回電影上。

 

  電影的最後,男主角終於洗清了恥辱,砍下了惡人的頭,但此時他也早已遍體鱗傷,所有族人早在這場鬥爭中逝去,這是場沒有勝者的戰爭,男主角仰望著天空,大日明媚,整部電影就這樣嘎然而止。


 

▽▽▽



 

  在電影結束後,人群三三兩兩的離去,朧常夜則是坐在位子上,視線緊盯著那個觀眾。

  不久,頭飛回了那觀眾的脖子上,那人緩緩站起,朝朧常夜的方向走來,腳步緩慢,前進的速度卻是異常的快。

  「閣下注意拙者甚久,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朧常夜站起身,微笑以對。

  「沒什麼,我只是來查證這電影院的傳聞的,原來是首無啊。」

  那人露出警戒的神色,微微向後一步。

  近八跟著警戒起來,手握成拳,準備對方一有動靜就出手攻擊。

  「停,我不是來打架的,近八,把你的手放下來,這位首無先生,不知如何稱呼?」

  那人仍是有些戒備,但看著人似乎沒有惡意,他還是回答了朧常夜的問題。

  「……拙者名為善四郎,不知閣下……?」
  「朧常夜,善四郎先生可以用朧稱呼我,想來是善四郎先生在壓制這件電影院的怨氣了?」

  「正是拙者,若此怨氣不好生鎮壓,恐會釀成悲劇。」善四郎的頭偏了一下,「莫非閣下也是來鎮壓此處怨氣的?」

  「不,我可做不到那種事。」朧常夜搖了搖頭,「事實上,我是因您而來的,善四郎先生。」

  「我?」

  「有人類傳聞此處有會把頭拿起來的妖異存在,我是為了證實這項傳聞而來的。」

 

  善四郎皺起了眉頭,略一思索後便抬手指向電影院的出口處。

  「雖然有些唐突,可否邀請兩位到其他地方詳談呢,拙者知道這附近有一間洋食館,內有包廂。」像是怕朧常夜拒絕,他又補了一句,「自然,餐食的費用由拙者出,畢竟是要請閣下提供情報。」

  「好,那就麻煩善四郎先生帶路了。」


 

▽▽▽


 

  三人來到了洋食館內,善四郎熟門熟路的要了菜單,接著便帶著朧長夜與近八進了包廂。

  「這間店的話,拙者個人推薦咖哩飯,若是不想吃那麼多的話,可樂餅也是不錯的,當然,可爾必思也務必一飲,甜而不膩的味道,喝過的人都很喜歡。」

  「我喝點可爾……必思?嗯,可爾必思好了,近八,你有特別對什麼有……行了,我明白了,咖哩飯對吧?別那樣看我。」朧常夜不自在的用手把近八充滿興奮的臉推開了一點距離,「讓您見笑了,我家的近衛在吃過一次咖哩飯後就念念不忘。我們兩個就點這些了。」

  「無妨,閣下與您的近衛的感情很好呢,感覺得出來兩位之間有深厚的羈絆。」善四郎理解的笑了笑,伸手按下桌邊的鈴鐺,鏘的一聲,不多時便有一位女僕走了進來。

  「您好,善四郎先生,今天您帶了朋友呢,請問您和您的朋友今天想點什麼呢?」女僕燦爛的笑著,挽起的頭髮綁了一個漂亮的髮髻,露出的耳朵正微微發紅。

  「嗯,給這位朧女士一杯可爾必思,而……嗯,近八先生?他要一份咖哩飯,拙者的話就跟平常一樣即可。」善四郎瞇起眼,笑容滲入一點柔軟,連帶著聲音也跟著輕柔起來,「小理繪,麻煩你了。」

  「哎、啊、是、是的!那麼請稍候,本店會盡快送上餐點的!」被稱作理繪的女僕顫了一下,臉頰飛紅,她慌慌張張的鞠了一個躬後就轉身出了包廂,也許是太過緊張,走出去的時候她甚至是同手同腳的。

  門被安靜的關起來,可惜卻沒辦法擋住她興奮的低叫聲。

  「呀--狩野先生真的叫我小理繪了--唔,不行不行,要認真工作!」

  說完還傳來啪的一聲,像是有人拍了一下臉頰。

 

  朧常夜跟近八的視線有志一同的飄向善四郎。善四郎不自在的咳了一聲。

  「就算是妖怪,為了不被盯上也是要偽裝成普通人的,狩野是拙者平時用的姓氏。」

  「嗯,正常人是會對心儀的對象稍稍溫柔一些,我們可以理解。」朧常夜悶笑著,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微微酸澀的口感混著檸檬的香氣在舌尖和鼻腔擴散開來,令朧常夜頓了一下,再緩緩放下水杯。

  「……還請閣下別繼續戲弄拙者了。」善四郎乾澀的笑了一下,臉漲得就跟方才跑出去的女僕一般紅。

  「唔,我可什麼都沒說。」朧常夜無辜的笑了笑,「近八,麻煩你將資料拿出來。」

  近八依言拿出了資料,說是資料,其實也不過薄薄一張信紙。

 

  --最近新開的OO電影院裡有奇怪的客人,坐在最後一排,有人說他總是會在電影的最高潮時,舉起他的頭,像這樣--

  信紙上被畫了一個火柴人,頭與身體分離。

 

  善四郎接過信紙後沉默良久,這才抬起頭。

  「是拙者欠缺考慮了,沒料到會有觀眾看見拙者。」

  朧常夜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善四郎先生雖然確實有思慮不周之處,但若非您如此致力於壓制怨氣,想來也不至於會遭人看見。」

  「拙者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的確沒有。接下來這問題,您不必回答也無妨,畢竟這只是個人的好奇之心--您如此執著於那間電影院,莫非是為了剛才的那位理繪小姐?」

  善四郎僵了一下,然後萬分緩慢的點了點頭。

  「那個,小理繪她,十分期待這間電影院,所以……」

 

  朧常夜很了解的點了點頭。

  「不瞞您說,我們原本打算報導這件事情的,若是內有妖異的報導流傳,恐怕會讓電影院受到影響吧。」

  「這、萬萬不可,請閣下--」

  善四郎大驚失色,立刻站了起來,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不急。」朧常夜伸手虛按了一下,近八立刻把人給壓回椅子上,還安撫的拍了拍。

  「善四郎大人,常夜大人說『原本打算報導』,就是她此時已經打消這個念頭的意思,還請您放心。」近八瞪了朧常夜一眼,「常夜大人,話說一半是會嚇死人的。」

  朧常夜的表情越發無辜起來,甚至讓近八與善四郎都產生一種自己正在欺負對方的錯覺。

  「這不是沒來得及講嘛--善四郎先生,若是將您願意給我一點協助,或許可以讓這篇報導對電影院的負面影響降低些許。」


 

▽▽▽


 

  那天的會談之後,朧常夜寫下了各種報導,投向不只一篇報社。

 

  有些寫著電影院裡無頭的武士是為了在觀眾群中尋找返回陽間的路而徘徊,至今他仍以為電影中的人影便是與自己陰陽相隔的愛妻,他想要回到她身邊,一生廝守。

  有些寫著飛頭蠻是因為覺得人類很有趣而戲弄人類,他的頭在空中飛舞著,肆意嘲笑因他而被驚嚇的觀眾。

  還有些說這是人類的惡作劇,需要強烈的譴責妨礙電影觀看的人。

  當然也不乏譴責投稿者妖言惑眾的報導,說根本沒有甚麼會把頭拿起來的人,不過是因為電影院內昏暗的光線所造成的錯覺罷了。

 

  最後,在以上所有的報導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後,朧常夜才將一篇報導送到星野所屬的報社。

  那是一篇小而簡短的故事。

  內容寫著一個無名的男子有著心儀的對象,為了幫總是十分忙碌而不知何時才能進到影院裡面的她在電影院留下一個在自己身邊的座位,男子天天都帶著一顆皮球還有一些道具,在所有人還未進場前擺到座位上,留下了一個有人在那裡的假象,等到心儀的人進來了,再將皮球與道具收起,讓對方坐下。

  男子未曾預料到此事會引起這麼大的騷動,因此寫下了這篇自白,決定往後不再前往該家電影院,並對造成如此大的騷動感到抱歉。

  這篇報導自然是引起了報社方面的質疑,畢竟星野所負責的部分一直是靈異與怪奇現象,突然多了一篇完全沒有半絲靈異成分的報導,自然會讓人覺得奇怪。

 

  而此時,善四郎出場了。

  他佐證星野所寫的便是事情的真相,並說服報社出版這篇報導,說是希望即使只有一個報社也好,他希望刊登這則報導,讓事實不要被埋沒在輿論之中。

 

  最後報社方面妥協了,其中少不了善四郎的誠懇拜託與星野--由朧常夜假扮的--的死纏爛打。

  那篇報導最終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只是從那篇報導後,圍繞著『電影院內有妖怪嗎?』的討論開始緩慢的平息了下來。

  說是平息下來,倒不如說是失卻了興致,畢竟先前再怎樣多的報導也沒有實證,而未知而不能證實的事物自然是能引起人的熱烈討論--不論其原因是興奮或者恐懼。
  而此時這件事情已經不再具有這個特性,連當事人都被報社找出來了,還有什麼好討論的?

 

  整件事情便這樣雷聲大雨點小的落幕了。


 

▽▽▽


 

  事後。

  「……近八。」朧常夜趴在榻榻米上,聲音有氣無力。

  「是?」

  「下次提醒我,別那麼雞婆……差點沒累死……」

  「……可常夜大人,您做的時候很開心啊?」

  「蛤?你從哪裡看出來了?」

  「……『哈哈哈這個真好玩下次我還要這樣玩。』這個可是您在寫報導的時候自己說的。」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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