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文成品
*私設草莓可麗餅為半機械餅乾
『你是我的最高傑作,絕對不能被那群野獸給破壞了,現在,躺到冷凍膠囊裡面。』
『但是,爸爸,冷凍膠囊裡面很冷——』
『試作機十三號,依照創造者的身分命令你,現在立刻進入冷凍膠囊裡進行休眠。』
『——收到,試作機十三號立即執行創造者命令。』
那就是他記憶的最後一段。
在「爸爸」發出休眠的指令後,「試作機十三號」閉上了眼睛,讓寒冷與黑暗包覆自己,直到冷凍膠囊用無溫的機械音「喚醒」了他,他才再次睜開雙眼。
冷凍膠囊之外一片寂靜,試作機十三號看著周遭的寂靜,滿地已然脆化的紙質資料,還有冷凍膠囊上顯示的,自己的睡眠時間。
「……百年,這樣說來爸爸已經……」他撫摸著膠囊,上頭積了厚厚的一層灰,膠囊從喚醒他後就陷入了完全的靜默,只有室內供氧機運作的風聲還在騷擾他的聽覺系統,試作機十三號覺得,他得開口才不至於在這樣的安靜中迷失,「這樣啊,那,從今天開始,我就不是試作機十三號了,因為爸爸不在了嘛。」
試作機十三號收回手轉身面對這個空間中唯一通往外部的門,有些吃力地推開,令餅感到慶幸的是門外沒有被任何東西給阻擋,否則試作機十三號也不能保證自己在突破這個工作間的時候會不會就這樣被崩毀的瓦礫活埋。畢竟就他的視線中,工作間的牆壁已經明顯的出現了龜裂,從天花板與地面上的水痕來看,他沒有在睡眠中途因電線走火被燒死還是因漏電而觸電死亡就已經是運氣極佳的表現了。
噢不對,怎麼可以忘記了呢。試作機十三號在心理糾正了自己。
是「草莓可麗餅餅乾」,不再是「試作機十三號」了,在製作者已經死去、所有在他之前的試作機都已經消失,且沒有試作機十四號出現的現在,他就是唯一的一個「草莓可麗餅餅乾」。
「爸爸,您應該不會責怪我這麼做吧?」草莓可麗餅餅乾看著外面湛藍無雲的天空露出了微笑,「您總說我要成為一塊完美的餅乾嘛。就算……我只是個半機械的偽造品?」
——像個餅乾的話,現在是不是該開心地跳起舞了?
草莓可麗餅餅乾的思維系統運轉著,然後他掐斷了這個「想法」。
「不,不對,餅乾怎麼會有思維系統呢,嗯,不對,我是餅乾,所以我不是經由思維系統想的,我只是單純地想了這個而已,嗯,對。」
草莓可麗餅餅乾一邊「修正」著自己不像餅乾的部分,一邊踩著雀躍的小跳步向外走去,工作間外的斷垣殘壁與雜草叢生的模樣完全不影響他的「心情」,要不是沒學過怎麼唱歌,他也許就唱起歌來了。
——我是餅乾,從今天開始。
◇
但那份雀躍很快就消失了,整個純香草王國空空蕩蕩,只有草莓可麗餅餅乾一個餅,香草城堡內傳出的哀號聲不斷重複,只聽了兩次草莓可麗餅餅乾就判定音頻完全一樣,那不過是劣質的重複撥放法術而已,所以很快的,在「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餅乾」的雀躍褪去後,面對草莓可麗餅餅乾的就是一個極其嚴肅的問題。
是的,他是餅乾了,但是在這種狀況下根本毫無意義。
沒有跟自已「不一樣」的物種的話,就算宣言自己是什麼也只是自我滿足。
他為此來到了鬆餅機器人的製造工廠,上頭已經爬滿了翠綠的葉片,草莓可麗餅餅乾貧乏的植物知識並不足以讓他判定那是哪一種植物,只能「覺得」眼前的景象對於一般餅乾來說應該是相當惆悵的——曾經的輝煌都已腐朽,唯有自然攀附其上的高低起伏才能看見些微的殘跡。
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內中的事物。
草莓可麗餅餅乾急匆匆的進了工廠,並驚喜地發現所有鬆餅機器人都還好好的,只是需要一點小維修,甚至連工具也都保存良好,只有外層的工具箱被苔癬給覆蓋,比較難處理的也許是能源系統,但比起他預想中的狀況已經好得太多太多。
「工具」、「物品」、「能源」三項要素都備齊了,草莓可麗餅餅乾開心地跳起來轉了一圈——事實上他並沒有開心成那個樣子,工廠中的狀況不論如何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不過是花的時間長短的差異而已,只是……他覺得身為餅乾的他,在狀況比預測中還好時「應該要這樣做」。
那之後他就修復起能源系統與鬆餅機器人,日昇、月落,只有機械敲打的聲音陪伴著他,草莓可麗餅餅乾努力模仿著餅乾,例如替自己縫製了睡袋好在晚上睡覺(是的,他其實並不需要。),例如一套可以保暖的新衣服,例如給自己的耳朵護具換了一套:原本他的耳朵護具只是為了避免外露的聽覺系統受損而加裝的,鐵色的方形框架,看上去十分不自然又詭異,他給自己換成了鬆餅耳機,這看上去就自然多了,正好跟他奶黃色的披風做配合,他還特意用絨毛滾了一圈,看上去就像是擠了鮮奶油一樣,香甜而美味——像個餅乾一樣。
他像是沉迷在玩具中的孩童一樣把各個缺失的部件修復後放入那些零件應當在的位置,日出時就開始作業,入夜就停止,甚至連工廠屋頂也一併整理好了,這樣他就不需要在雨天的時候休息:草莓可麗餅餅乾身上就沒有一處不怕水的,不論是身為餅乾的麵團部分,還是由「爸爸」親手打造的機械部分,這是少數草莓可麗餅餅乾希望不要那麼像餅乾的地方了。
他知道這樣其實是異常的,不管再怎麼樣,這麼長的時間沒有任何餅乾陪伴交流,甚至連跟自己的對話都沒有——一般的餅乾早就發狂了。
但他沒有,他仍然是冷靜而高效的處理著這一切,心理沒有因為這些原因而產生哪怕一點異常,僅僅是更加用心地在修復鬆餅機器人,從軀體到電路板,清理掉軀體鏽蝕的部分,製造新的電路板替換上去,重新編寫運行程式。
三年,僅僅靠他一個餅乾,他終於在三年後修復完了第一個機器人:鬆餅守護者。
草莓可麗餅餅乾仰頭看著自己一手修復完成的傑作,現在他只需要按下啟動鍵,第一個「不是餅乾」的造物就會出現了,他終於可以……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餅乾,不再是自說自話,再也不需要去為自己不斷彈出警告提示的思維系統對抗,只要一個對照品出來,他就可以說服自己的系統了。
即使他知道他多麼不像個餅乾。這三年下來他就沒有進食過。
草莓可麗餅餅乾慢慢地伸出手,按下那顆啟動鍵。
鬆餅守護者的體內發出了沉重的齒輪聲,即使草莓可麗餅餅乾仔仔細細的給每個地方都上了油,眼前的守護者終究是沉睡得太久了,在最後的嗡鳴聲後,那漆黑的眼眶中終於閃出了紅光。
「……測試。」草莓可麗餅餅乾沒有意識到在那一刻它的聲音顫抖了,不是出於「一般餅乾應該怎樣做」的思維,而是純粹的,自然而然的,被緊張的情緒給掌控了總是冷靜的「腦袋」,「請求認證代號。」
鬆餅守護者杯子蛋糕似的身體向左右邊各歪了一次,接著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看上去有點像等著被誰摸摸頭的大貓。
「使用者代號草莓可麗餅餅乾,已確認。」
「……成了!」草莓可麗餅餅乾雙手握成拳歡呼了一聲,但預想中他要因為喜悅又叫又跳的狀況沒有出現,他反而是慢慢地跪了下來,從喉嚨深處擠出了幾個不成調的笑聲,然後被鬆餅守護者給攙扶起來。
——不,不對,我編寫的程式內沒有這種東西。
草莓可麗餅餅乾先是瞪著那隻支撐著自己的機械臂,然後再次抬起頭時聽見鬆餅守護者發出的低笑,眼睛頓時瞪得更大了。
「很久以前,我們就關注著你了,草莓可麗餅餅乾。」鬆餅守護者慢慢地把草莓可麗餅餅乾搬到了自己鬆軟到可以當成緩衝墊的的頭上,那上面作為的天線的可麗餅尖刺被草莓可麗餅餅乾抓住——這個尖刺是由草莓可麗餅餅乾親手加裝的,自然知道這有多堅固,「從那悲慘的一天為起始,我們已經很久很久……真的很久,沒有見到餅乾了。」
「不可能,你們那時候分明沒有啟動!」
鬆餅守護者靜靜的把維修到一半的鬆餅機器人的零件給拿了出來。
「是的,我們都休眠了,但視覺系統仍然運作。從那天之後我們就一直等著,等著誰再來喚醒我們,或者就此腐朽……我們維持在了休眠狀態,就是為了等待可能的餅乾。你眼前的這塊小小的晶片就是紀錄一切的記憶體。」它把那片零件擺在坐在自己頭上的小餅乾面前,「即使是我們也幾乎都放棄希望了,所有活著的餅乾在那天逃出了王國,沒有逃出王國的也都在城堡裡碎裂,看上去被植物掩埋直到我們電力全數耗盡,就是我們最後的命運……」
「直到我來了?」
鬆餅守護者把草莓可麗餅餅乾還給它的零件給放了回去。
「是,直到你來了,我親愛的草莓可麗餅餅乾……或者,你希望我稱呼你為試作機十三號?」
「你——」
「你知道嗎,孩子,我覺得你已經是一塊完完全全的餅乾了,也許身體不完全是,但……從鬆餅守護者的角度來說,你也不過是身體成分比較不一樣的餅乾。」
「少在那邊假裝憐憫我了!我現在立刻命令你——」
「我把你稱作使用者草莓可麗餅餅乾而非試作機十三號,我相信你比誰都都清楚其中的差異,不是嗎?」
草莓可麗餅餅乾沉默了幾秒,最後向後一倒讓自己陷入守護者綿軟的頭部裡面。
「……這都什麼跟什麼,你好不鬆餅機器人。」
「彼此彼此,你也很不餅乾。」
「……我是要個對照品欸,你這樣我的思維系統又要響警告了啦……」
「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而且我不覺得警告的內容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
鬆餅守護者的語調輕快,有點像是在唱歌。
「那是我們接下來要釐清的事情啦,我親愛的使用者。」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