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而下,嘩嘩的雨聲吵醒了朧常夜。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天方亮,時間正是凌晨四時。
軟軟的推開被子,把頭髮挽出美麗的伊達兵庫,在臉上塗抹白粉,然後是眼尾與唇上的一抹嫣紅--
朧常夜的手停了下來,眼神也終於不再迷茫。

「……哎呀。」
看著鏡子中的容顏,朧常夜不禁苦笑。
手指輕拂著臉頰,眼神柔軟中帶著惆悵。

「正是這樣的天,才會想起你吧?」

打破這種氣氛的,是拉門而入的近八。
「常夜大人,您起得真早。今天在投入寺那邊有客人嗎?」手中拿著紅傘,近八一臉困惑,「雖說是要接見客人,到吉原再行整裝不就可以了嗎?」
「今天沒有要出門。」朧常夜定定的看著近八,接著招了招手,「近八,來。」
「是的?」近八放下了傘,困惑的跪坐在朧常夜身側。
「不要坐得這麼規矩。」
「咦……好的?」換了一個坐姿後,近八就炸毛了。
朧常夜直接窩到他懷裡面了,臉還埋在他胸口的毛上,些微的搔癢感從近八的胸口傳來。
「前前前……前輩?!您在幹嘛啊?」
「哎,你消停一會。」朧常夜臉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位置,只是不滿的輕抓了一下近八身上的鳥羽,「一下下就好……咱說真的。」
「……常夜大人,您的自稱詞都變了欸?」

朧常夜只是蹭了一下近八的胸口權做回覆,近八頓時又僵硬起來。

聽著近八越來越快的心跳聲,朧常夜終於低笑一聲,爬出了近八的懷裡,順手拍了拍近八沾到了些許白粉的胸口。
「幫我拆掉髮髻吧,我現在就把臉上的妝去掉,今天星野那小子不是要來嗎?」
「是啊。」近八嘆了口氣,伸手解開綁在最後面的揚卷,接著拆去各式各樣的簪子,「常夜大人要先沐浴一次嗎?」

磅的一聲,門外傳出了摔倒的聲音。

「這麼老套的暴露方式……哎,該說不愧是星野君麼。」朧常夜的眼神有些死,「近八,你什麼時候給他家裡鑰匙的?」
「……呃,上次他來跟您謝罪的時候?」
聞言,朧常夜瞬間瞪向近八的方向,近八對此是嘗試把自己縮成球,但由於其高壯的身形,這項工作顯然並不是很成功。
等把近八瞪到真的縮成球後,朧常夜才大大的吐出一口氣,放棄慢悠悠的整理方式,而是直接藉由把身子虛化讓頭髮散回原樣,而在同時,為了固定髮型的板子也隨之掉落地面,發出扣咚的聲響,待到近八將東西都收好,朧常夜才把頭髮隨意的綰起,披上羽織,疲勞的揮了揮手。
「算了,我也懶得追究了,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星野君,你進來吧。」

「我真的不是故意偷聽的!朧桑請不要拿香爐砸我!」一進到房間內,星野立即誇張的哭喪著臉做出了土下坐,「我只是早到了一點!而且氣氛好像很不好打擾!」
「我相信你……才有鬼。沒蓄意偷聽會跌倒嗎。」朧常夜沒好氣地拿起枕頭砸他。
「嗷。」

星野滾到了房間的角落以防等一下真的飛來香爐或別的什麼,但作死的天性又迫使他開了口。
「所以朧桑你跟近八先生真的是……嗚哇!」
一根簪子盯入他耳側的牆壁上,引來近八的哀嘆聲。
「常夜大人,牆壁很難修啊!」

「我跟近八什麼桃色關係都、沒、有!」朧常夜手還保持著丟出簪子的姿勢,眼神危險的瞇細,「星野君,你是不是活得太悠哉了些?」
「什麼關係都沒有反應還這麼大!上次跟淨閑搭一起也沒反應這麼大啊!嗷近八先生你怎麼跟著打我!」
「因、因為你該打!」近八拿羽毛搧了星野的後腦杓,似是因為尷尬有些微微的結巴,「前輩、咳,常夜大人跟我才不是那種關係!」
「可你們兩個剛剛抱--」
「你抱一次近八就知道了。」
「常夜大人?!」
「可以嗎!那我抱啦!」
「我說星--」

星野撲了上去,把臉埋在近八的胸口,其動作與方才的朧常夜如出一轍,不同的是,才剛靠上去,星野就發出了驚異的叫聲。
「嗚哇這也太棒--我不想離開了!」星野邊說著還邊蹭了兩下,「這種毛絨絨又溫暖而且還很柔軟的觸感是怎麼回事!我覺得我可以理解為什麼朧桑會想抱著近八先生了!」
「星野君!」近八伸手就想推開星野,但眼角瞥見朧常夜饒有興味的臉,近八轉了個主意,把準備推開人的手按到那顆正埋在自己胸口上的頭上,胡亂地搓了一通,「再這樣下去我可要啄你了!」
近八明顯地感覺到星野掙扎了一下,這才戀戀不捨的爬走,臉上的眼鏡因為剛才的舉動掉了一半,見狀朧常夜笑得更開心了。
「常夜大人--」
「行行行,我不笑行了吧,呼呵……」舉起袖子掩住嘴,朧常夜連續咳了好幾聲才把笑聲完全停下來。

近八偷偷歔著朧常夜的側臉,故作嫌棄的拍了拍胸口,惹得朧常夜又是一連串乾咳,這才假惺惺地問道。
「常夜大人,我記得附喪神是不會感冒的啊?」

「行了,近八,你在講下去我會咳死。」朧常夜翹著嘴角,又是深呼吸了好幾大口氣,這才鎮定下神色看向星野,「星野君,你今天是來詢問有關花街最近發生的失蹤案件吧?」
見朧常夜的神色正經起來,星野也跟著端正了姿態。
「是,這些天總有傳言,吉原裡面出現了神隱事件,似乎已經有不少的游女以及夜鷹在夜裡失蹤了吧?最近受害者好像蔓延到連客人也會被神隱了……朧桑先別瞪我,這些都是市井傳言啦,我沒有到吉原內部搜查的,之前朧桑說過的事,我還記得。」講到一半就被瞪到有點心慌的星野縮了縮肩膀,趕緊轉移了話題:「話說朧桑,我不知道你還有花魁的身分欸,你是哪家的花魁啊?唔,可是看這樣朧桑也不像一般的花魁……嗯?」
這次瞪人的換成近八了,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濃厚,只是欲蓋彌彰的把翅膀舉高一點擋住從朧常夜方面的視野。
星野不禁又把自己縮小了一點,但是顯然為時已晚。

空氣又再一次的凝滯下來。

朧常夜歷經了有些過長的沉默,這才一拍掌繼續了話題。
「神隱的方面我已經委託人調查了,若有結果會直接回報給警官。當然,如果星野君你接下來打算往十紋發展,讓你上報也無不可。」
「呃,十紋,我……」
「……唔,還是讓你上報給警官吧,不論有沒有要從軍,這也算是一條人脈。」朧常夜微微偏了偏頭,「也許警方那邊會有更多有趣的傳聞喔。」
星野的背脊繃緊了。
朧常夜見狀挑起了眉,逕自把話題又轉了一個方向。
「你剛剛問我是哪家的花魁對吧,你猜?」
這問句成功的把星野的注意力給牽走,只見他皺眉苦思了起來。

「寒梅屋?不對不對……雲隱樓?夢眠樓……啊,朧桑你的表情變了!是夢眠樓的花魁嗎!真的假的!」
「說是也不算是吧。」朧常夜有些訝異,「你是怎麼這麼快就猜到的?」
「吉原裡面沒有花魁又沒什麼名氣的也就這幾家?」
話音方落。
「等等等等等等近八先生快點阻止朧桑啊!」
「把我夢眠樓拿去跟那種不入流的比,你膽子不小--」朧常夜氣到一把將收簪子的盒子搶過,接著一連丟了好幾個簪子。
「常夜大人您冷靜點--」近八險之又險的抓住了朧常夜的手,「讓夢眠樓只有一般的名氣可是您自己說的!」
「嗯?」朧常夜愣了一下,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我說過這種話嗎?」
「是的,你還有說過,如果夢眠樓的組成還有來客再複雜的話,情報整理與蒐集也會困難起來,即使記不得了,稍微思考一下也是這樣,對吧?」小心翼翼的放下朧常夜的手,近八改成按住了對方的肩膀,「聽到這種話要開心啊,常夜大人,這表示您的計畫很成功。」
「……呃,嗯,我知道了……咳,星野君,抱歉。」
近八與星野同時鬆了一口氣。

「那個啊,朧桑如果是夢眠樓的花魁的話……為什麼不用住在夢眠樓啊?」星野舉起手,被簪子雨襲擊的他現在還有些後怕,「還有、剛才說情報蒐集--」
「因為我是幕後老闆而不是花魁,夢眠樓主要的目的就是蒐集民間情報,不需要花魁……應該說,沒那個餘裕應付花魁間的勾心鬥角……不對,你問這個幹什麼。」
「滿足一下我個人的求知慾?對了,說到求知慾……我剛剛才想起一個吉原流傳很久的小道消息,久到沒人知道是什麼時候出來的那種。」星野摸著下巴,絲毫沒有察覺朧常夜又差點拿簪子丟他,「『吉原有花魁,千金買不得。捨髮投入寺,呼名逢魔時。』」

「朧桑,『花魁』指的是你吧。」

「這麼篤定?」朧常夜饒有興味地整了整衣襬,「你的理由是什麼?」
「朧桑,你說你是夢眠樓的幕後老闆,又說夢眠樓不需要花魁,可是你今天又做了花魁打扮……然後,剛剛偷聽的時候,我有聽見朧桑的自稱詞從『我』變成了『咱』,咱是吉原的姐姐們常用的自稱詞……還有,傳聞中提到了投入寺,第一次被朧桑丟到淨閑那裏的時候,曾經有人在逢魔時敲門唱了這首歌,事後我問淨閑那是怎麼回事,花魁又是誰,淨閑說:『歸花會負責接走人的。』,但……」星野一邊回憶著,手指無意識的敲了起來,視線往右上偏移而去,「那時候來接人的,是朧桑吧,我有聽見聲音。」
「前後這樣一對,這花魁除了朧桑我還真想不出來是誰。」

朧常夜豎起食指,擺了擺。
「星野君,太過主觀會失去判斷的公正性,你也知道的吧?僅只是這一點證據還不夠喔。」
星野聞言只是無奈地用鼻子噴氣,臉頰鼓起來半秒又消了下去,然後一攤雙手。
「我有的都是間接證據,這麼說也的確沒錯,但反正我怎樣認定也不會影響朧桑的生活吧?」這麼說著,星野微微偏頭,唇畔的笑容不知為何竟與朧常夜有些相似,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唉呀,莫非朧桑這麼在意『您就是歸花』這個假設嗎?」
朧常夜嘖笑一聲,心情愉悅的點起菸,食指由下方撐住羅宇,接著近乎刻意地拿起來抽了一口。
「這時候用敬稱還真是過分呢。」
「刻意用這種拿法回答我的朧桑也是啊。」

面對兩個笑得猶如狐狸的傢伙,近八默默舉起了手。
「還要不要討論神隱事件了?常夜大人不是已經有一些消息了嗎。」
「已經有消息了嗎?方便透漏嗎!」方才還勾著腹黑笑容的星野瞬間表情一轉,掏出了小本子就要記錄,但看著近八,他又皺起了眉頭,「近八先生,為什麼要一副很得意的樣子?」
「因為他有值得得意的事情唄。」朧常夜又深吸一口菸,瞄了眼近八莫名挺起的胸膛就不敢再看第二次--他怕笑出來。
星野困惑的把頭歪向一邊,隨即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把視線轉回朧常夜身上。
「朧桑,就目前為止的調查進度,方便跟我說嗎?」
「把本子放下。」朧常夜忙著往火皿(煙鍋)添加菸絲,連頭也沒有抬起來。
「不是吧……又不能報啊?」星野失望的收起本子,轉眼卻又拿出一冊更小的筆記本,「私人紀錄,這總沒問題了吧?」
「還沒有確切消息,胡亂報導反而會增加這邊的困擾,你是明白的。」朧常夜盯著緩緩燃燒起來的菸絲,聲線壓得低啞,「這次我甚至有點猶豫要不讓你連私人紀錄都別做。」
星野在筆記本上的塗塗寫寫的手倏的一頓。
「連紀錄也會沾惹上麻煩嗎?」
「那倒不是。」
菸絲燃起的煙突然變得濃烈,於是一切都開始朦朧起來。

「純粹是,我個人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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