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有師謂之謊

*轉蛋成品

藥草餅乾第一次見到那個神奇的餅乾是在自己的秘密花園裡。

那天他一如往常的要去花園照顧自己帶回來的幼苗們，提著肥料走進花園裡卻看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餅乾。

真要說的話，他不像平常的餅乾，皮膚是綠色的、衣服是綠色的、眼睛是綠色的、頭髮也是綠色的，像是用各種不同明度與彩度的綠堆疊而成。要不是沒有腐爛，身形跟香氣也不對，藥草餅乾差點以為對方是殭屍餅乾。那餅乾額頭上葉形寶石隨著當天的陽光閃閃發光，他站在花園的正中央，小聲的跟停在他指尖的風車模樣的小草對話。

他從未見過如此貼合花草的餅乾，就算是那位讓他在初見時訝異萬分的千年古樹餅乾也沒有跟他所種植的孩子們如此親近的——他的孩子們對千年古樹餅乾是孺慕，而對眼前的餅乾就是幾乎巴不得纏在他身上的喜愛。

「……你是誰？是精靈嗎？」藥草餅乾忍不住走上前兩步，因為他也感受到了與他所種植的孩子們一樣的情緒：想要更親近一點，想要看他笑，想要抱抱他，想要被他拍拍頭。

那個餅乾靜靜的轉過頭來，冷靜得不像是現在才發現藥草餅乾。

「風箭手餅乾。不是精靈。」他手上風車一樣的小草歡快的飛去了一旁跟幼苗與花朵交流感情了，然後風箭手餅乾轉過頭來朝著藥草餅乾點了點頭，「巡邏途中偶然發現這裡，想放鬆心情時就會來……這些，都是你照顧的。」

這應該要是個疑問句，畢竟兩餅今天才第一次見面。雖然不知為何風箭手餅乾用了肯定句，藥草餅乾還是點了點頭。

「對的，這些都是我照顧的……巡邏？你在保護這裡嗎？」

「甜品森林，不只這裡。」風箭手餅乾再次環視了一圈，看著眼前被整理得井井有條的花園，眉眼稍微柔和下來，「這些生命說，他們很喜歡你。」

「你也能聽見他們說話！太好了，我還以為是我自己感覺良好呢……欸等等，孩子們，我不是懷疑你們的意思……欸？你們說懷疑自己也不可以？好好好……」

「這是一種難得的天賦，藥草餅乾。」看著藥草餅乾蹲下來跟花草們賠罪小心翼翼討好他們的模樣，風箭手餅乾微微低下頭看著足邊的花，「你跟這些孩子們的親和性很高。」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啊，我知道了，是他們對吧？看來他們真的很相信你呢！連我的名字都告訴你了。」

「……嗯。」風箭手餅乾的視線突然銳利起來，取箭、上弦、瞄準、拉弓——箭矢方向直指藥草餅乾，「藥草餅乾，別動，很快就結束了。」

藥草餅乾只感覺到一道像是刀鋒一樣銳利的風擦過臉頰，然後身後就傳出了細微的哀號聲。

風箭手餅乾一放下手，藥草餅乾就擔心的立刻轉頭去看身後了，他這附近的花種都特別嬌貴，要是被箭矢給戳中了那絕對大事不妙。

但他身後的地面沒看見半支箭，更沒有除了花花草草以外的東西，像是剛才他看見箭矢急速逼近的景象、還有那聲慘叫都是假的一樣。

「風形成的箭矢，擊中目標就會消失，不用擔心。」風箭手餅乾像是知道藥草餅乾要問什麼一樣馬上開口回應了他，「墮落精靈，剛剛在你身後。」

「墮落精靈？那是什麼？」

「被黑暗浸染墮落的存在，必須淨化，必須驅逐——你最近一個禮拜別來這一帶了，危險。」

「這些孩子需要細心照顧，我可不能放著他們。」

「我會照顧他們，你不用擔心。你在會妨礙我淨化這一帶。」風箭手餅乾上前幾步拿走了藥草餅乾手上的肥料跟水，「現在，離開。」

「那個，我想問——淨化黑暗會很危險嗎？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

風箭手餅乾皺起眉頭，打了個響指，強烈的風成了龍捲，直接把藥草餅乾托了起來。

「七天之後再來，沒見到我前不許進甜品森林。」

◇◇◇

確認藥草餅乾被風送出甜品森林後，風箭手餅乾俯下身開始照料起腳邊的花草。

「你們不用擔心藥草餅乾，我不會讓他碰到危險。我答應過你們的，過去不會，現在不會，未來也不會。」他低下聲安慰著因為不安而隨風晃動的幼苗們，風車小草湊到他旁邊，為他帶來了周遭的消息，「甜品森林中的一切都是我要守護的對象，你們的願望自然也……你們擔心的不是我沒辦法保護好藥草餅乾？那……」

風箭手餅乾在傾聽周遭那些細微的聲音後不禁失笑。

「跟藥草餅乾一樣啊，不愧是由他親手培養起來的生命……不，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有事。想幫忙的話，你們好好吸收養分，開出更美的花就是在幫我了。」

在結束了今天的照料後他再次拿起弓走出花園，從箭筒中抽出箭矢。風車小草轉動起來，為風箭手餅乾捎來了所有他需要的消息。

黑暗扭曲成了潮水，往這片花園席捲而來——藥草餅乾也許不知道，自己所種植的這些「孩子們」，對那些墮落精靈有多大的吸引力。

「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他足一踏、一躍，藉著盤旋的風凝定在空中，周遭的氣流纏繞在他手中的弓上越變越大，而風也越來銳利，接著一隻同樣巨大的箭矢架在弦上，風箭手餅乾沉下氣，引弦至唇邊，周遭的風吹得他如葉的髮絲狂亂。

而碧綠眼中倒映出的黑暗浪潮在手鬆開弓弦的那刻被割裂開來。

「我會守護這裡，守護他。」

◇◇◇

一周後，藥草餅乾一臉不安的站在甜品森林的入口，來回踱步，走得一旁的老樹晃起枝條擔心起他來。

「抱歉抱歉，我就是在想……風箭手餅乾什麼時候會來呢。上禮拜被他直接送出森林後就一直被擋在森林外……這陣風什麼時候才會停啊……」

「現在。」風箭手餅乾從樹上跳了下來，把藥草餅乾用來施肥跟澆水的工具交給了他，「去吧，那些生命很想你。」

「啊、風箭手餅乾！你還幫我保養好工具了？謝謝你！」

「嗯。」

「淨化很順利嗎？」

「順利。」

「……有沒有受傷？」

「你可以檢查。」

藥草餅乾聽見風箭手餅乾的話還真上上下下的把對方摸過一輪，確認真的沒有傷後才安心的鬆了一口氣，風箭手餅乾則趁著這時候整理了一下衣服，臉頰邊隱隱冒出一點紅暈——他沒料到藥草餅乾會「檢查」得這麼徹底，他差點以為自己會在森林入口被藥草餅乾剝光……恐怕誰也不會料到藥草餅乾檢查的第一步是扯掉上衣檢查背部吧。

一般來說應該先從手腳檢查起來不是嗎？

旁邊的老樹旁觀了全程，因為憋笑而抖動樹梢時被風箭手餅乾看了一眼，反而抖得更歡樂了，樹葉摩擦著發出沙沙的聲響。

「……真的沒傷啊。」

「嗯。今天我已經施肥澆水過了，如果沒有特別要做什麼，你可以直接把工具放在老樹這裡，他會幫你看顧。」

「謝謝你，風箭手餅乾！」

藥草餅乾衝著風箭手餅乾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後放下工具再擁抱了他一下之後就直直往花園的方向跑了。

風箭手餅乾招來風車小草，交代他要幫忙老樹顧著工具後就打算離開，開始今天的巡邏行程，但走沒兩步，他的步伐就停了下來——老樹落下了幾片樹葉，挽留了他。

風箭手餅乾聽著老樹拋擲出的問句，垂下視線看著自己腳邊的青草。

「……我答應過那些孩子會守護他，約定是我答應的，要履行的也是我。所以他不需要知道那些，他只需要笑著，那就夠了。」

老樹的枝枒搖晃起來，樹梢與風摩擦發出的聲響像是再揶揄眼前的風箭手餅乾。

——如果要保護藥草餅乾，明明讓藥草餅乾知道現在的狀況會更好，一無所知的更危險不是嗎？你小子就是喜歡人家的笑容吧？要不要我跟他說你看著他多久了？還是我要跟那片花園裡的孩子們說就算他們不要求你也會使盡一切代價保護藥草餅乾？

明明老樹什麼話也沒說，但風箭手餅乾就是覺得自己好像眼前老樹正在用自己的影子演繹上面這一長串句子。

「我只是覺得守護當然連著心也該一併顧及——」

這下連風車小草都跟著一起質疑他了，直說說謊可不是好事。

風箭手餅乾在老樹跟自家夥伴的聯手逼問下終於縮起肩膀，輕咳一聲，但下一秒他就逃命似的跑遠了，只有芬芳的氣息還留在原地盤旋。

風車小草的葉片轉了一圈，老樹掉了幾片枯葉。

——害羞得逃跑了呢。

——是呢，看來是真的很喜歡藥草餅乾喔。

森林裡的嘻笑聲越傳越廣，連妖精也跟著唱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