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馬小吉十分淺眠。


最原終一躺在柔軟的床舖上,不知怎麼想起了這件事。
離開V3後五年,他藉由著超高校級的偵探的才能,破獲了許多案件,甚至查到當年V3的參加者其實是像彈丸論破二代的設定一樣,是在新世界程序中度過了那段自相殘殺的時光,其實所有人都還活著——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
應該說,他、春川魔姬、夢野秘密子離開才囚學園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馬上、刻不容緩的——把自己隱藏起來。

身為V3的倖存者,回到現實會受到多大的矚目,會引起多大的波瀾,他們一點點都不想知道。

不知是幸或不幸,拜槍彈辯駁製作組的完美主義所賜,他們被灌輸的知識以及才能都是貨真價實的,大大的減輕了他們躲藏起來的困難度。
但也因為他們躲了起來,因此上面那些美好幻想,絕對不可能發生。最原終一這樣下了結論。
那為何又會突然想起王馬小吉呢。
屬於偵探的腦子緩緩轉動了起來。


興許,是因為是這樣的深夜吧。
 

他偏過頭去,床頭櫃旁的電子鐘清晰的顯示著「A.M. 2:00」。
在才囚學園時,王馬小吉大概都是在這個時間,或是早一個小時溜進他的房間裡的。
至於他為什麼會知道……不過是一次偶然罷了。
盯著電子鐘的螢幕,最原終一就這樣陷入回憶之中。

 

那是某天的深夜,他因為不明的原因而醒了過來,半夢半醒中,正對著他的,就是王馬小吉的睡顏。
不得不說他那時候真是嚇了一跳,甚至懷疑對方是來殺自己的……
就在此時,王馬小吉的眼皮動了。
最原終一下意識的閉上眼,裝成還在睡覺的樣子,但因為驚嚇而繃緊的身體卻仍是放鬆不下來。
正當他緊張的時候,卻是聽見王馬小吉的聲音慢悠悠地說道:
「小最原又做惡夢啦,真拿你沒辦法……」
然後一隻手按上了他的背,輕輕拍撫起來,就像是母親在安慰孩童那樣的柔和。
「沒事的,慢慢呼吸……你不孤單……」
那是最原終一從沒見過的王馬小吉。

 

溫柔、和善、不帶一絲惡意——
 

於是最原終一趁勢和緩了自己的呼吸,放鬆了自己的肌肉。
「哎,每次小最原做惡夢的時間都是我要離開的時間呢,呢嘻嘻,這麼怕我跑掉啊?」王馬小吉輕聲笑著,然後又摸了摸他的頭,「晚安囉,小最原,明天再一起睡覺吧。」
話語方落,一陣幾乎感覺不到的震動傳來,沒過兩秒,門被重新鎖上的輕響迴盪在房間內,最後一切歸於寂靜。
然而最原終一卻是沒敢再睜開眼皮,深怕其實對方並未離去。
他也說不清楚他為什麼要怕。

 

直到那天早上的廣播響起,他都沒想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之後,他偷偷的觀察起王馬小吉來的時間,嘗試從他的動作裡找出他的目的。
幾乎一無所獲。
擺在床頭的電子鐘告訴了他對方到來的時間段,但卻沒辦法讓他得知更多的事情。

 

王馬小吉似乎,真的只是來睡覺的。
 

大約每天凌晨一點或兩點爬進他的房間,面對著他躺好,睡覺,然後在凌晨四點左右離開。
準時得活像是體內有個程式在跑。
連續觀察了幾個禮拜之後,他終於放棄思考對方跑來自己房間睡覺的原因了。

 

發現對方的淺眠也是那個時候。
只要一個翻身、或是腳微微弓起,甚至是一個深呼吸,王馬小吉就會被吵起來,而後或是摸頭、或是拍背的安撫他。
在放棄觀察跟猜測後,最原終一發現自己的睡姿令人絕望的規矩了起來。
規矩到甚至會把自己的手給壓麻。

 

——該不會王馬君早就發現我假睡,想藉此戲弄我吧?

 

按摩著自己不知第幾次被壓麻的手,最原終一每每都不禁這樣想著。
而在知道王馬小吉會固定跑來自己房間睡後,最原終一就開始刻意的不睡在中間,方便對方找個不容易吵醒自己的地方睡覺。

……雖然這麼做的時候心裡總是感覺有些複雜。
 

接下來的夜晚時刻也相對平靜,他睡他的,王馬小吉要來要去也不會吵醒他,倒也相安無事了好一段時間。
只有那天夜裡有一點點不同。
那是入間美兔帶所有人進入虛擬世界的前一個禮拜。

 

那天夜裡,最原終一被吵醒了。
吵醒他的,是王馬小吉的夢囈。
充滿不安、慌亂、恐懼的細碎呻吟,伴著輕微的顫抖吵醒了他。
最原終一有些擔憂的將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細縫,毫不意外的瞄見王馬小吉的睡臉蒙上一層痛苦之色。

 

——原來他也是會做惡夢的。
 

最原終一這樣想著,又閉上了眼,還在混沌狀態的腦子吃力的轉動起來。
 

——要怎麼自然的安撫他又不被發現自己已經醒了?
 

王馬小吉大概不會樂見自己跑來他房間睡的事被發現。
對於王馬小吉雖然有許許多多值得質疑的點,有數不清多少不可相信的地方,但最原終一卻莫名的認定,他跑來他房間睡覺的時間,或許是少數他能安心卸下所有偽裝的時刻。
還沒想出方法,他的身體已經有了動作。
最原終一伸出了手,將王馬小吉環抱在自己懷裡。

 

——他應該要醒了。
 

最原終一這麼想著,果不其然,懷中那人的顫抖緩緩停了下來。
然後王馬小吉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哎呀,今天換我做惡夢了呢,呢嘻嘻,小最原是感覺到了嗎,真溫柔呢——」那聲音聽起來還微微帶著顫音,卻是輕快了起來,「那就讓我在最後稍微任性一次吧。」
他感覺到王馬小吉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更加埋進了他的懷裡,然後呼吸又再次平緩下來。
王馬小吉的頭髮蹭在他的下巴上,有些癢、有些親暱、有些依賴。
只有那天,王馬小吉比平時晚了一個小時離開。
而那之後,他就再也沒在晚上爬上最原終一的床了。

 

不知為何,最原終一竟覺得床鋪有些太寬廣了起來。
 


 

「在之後就是入間同學的事件了吧……」最原終一呢喃著。
他的話語散佚在臥室內,回答他的只有一室黑暗。
 

最原終一緩緩的縮起身子,捲成球形。
空洞而虛無的感覺一點一滴的爬上他的背脊,那個感覺他並不陌生。
那是在他「進入才囚學園前的回憶」中,那麼鮮明又缺乏存在感的一段。
在偵破第一件案子後,他總是失眠,總是在深夜時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冷意,總是無法克制的抑鬱起來,但睡醒後這情緒又會消逝無蹤。
進入才囚學園後,這個情況也沒有改變多少——至少在一開始,是這樣的。

 

是什麼時候開始,那種感覺逐漸淡去了呢。又是什麼時候開始,這份空洞又再次找上了他呢。
啊。
是了。
「是王馬君跑來我房間睡覺的時候呢……」
最原終一的唇角勾出一抹苦笑,而後身子縮得更緊了些,像是要把那股已經侵蝕入骨的寒意給驅逐。

「沒事的,明天就會好了。」
最原終一低語著,不知是說給誰聽。
「睡醒了,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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